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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国医】朱良春:金元四大家就是四大偏执,李可也偏执,但值得学习
朱良春,首届国医大师
1917年生于江苏镇江丹徒,后迁居南通市,2015年12月13日去世。首届国医大师,首批全国继承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导师,南通市中医院首任院长,南京中医药大学终身教授。朱良春18岁拜御医世家马惠卿先生为师学习中医,后跟随沪上名医章次公先生临诊,被弘一法师称为“善疗众病”的“大医王”。擅用虫类药治疗风湿骨病和肿瘤等疑难病症,有“虫类药学家”、“五毒医生”之称。他撰写的《虫类药的应用》,是中医药院校师生、临床医师学习、研究、应用虫类药的范本,也是继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后,系统、详细论述虫类药,并作实物对照的第一人。
【摘要】 英雄肝胆,治病要有胆识,该出手时就出手,该用大剂的要用大剂,不要优柔寡断,错失时机,当用则用; 过去一些医家担心动物药有毒性,动物的异体蛋白质确实能对一些人体造成过敏,但这些溶血性毒素、神经性毒素在动物死后就分解了。 许多有成就的中医都有点“偏执”。金元四大家就是四个大“偏执”,各有各的主打观点。 直到十几年前,我和李可遇到,他满头白发,还拉住我的手叫“老师”,我说,不敢当,我现在用药谨慎,不像你那样胆大有魄力。
【问道者】 吕玉波(广东省中医院名誉院长) 陈达灿(广东省中医院院长、朱良春弟子) 陈党红(广东省中医院青年医生、朱良春弟子)
成才之道:我学医是因为生病才萌发的 吕玉波:中医界有一个“朱良春现象”,说的是您安居一隅却名扬全国,成为公认的中医泰斗。您有什么成才的奥秘?
朱良春:我曾经概括了三句话,叫“经典是基础、师传是关键、实践是根本”。望文生义,一个是学好经典,一个是做好师传,最后一个更重要,就是临床实践。只有三者结合起来,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全面的好医生。
任何一门科学都需要继承、创新两方面,历代卓有成就的医家,仓公、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金元四大家、李时珍以及清代的温病学家,都有师承,都是精研经典的,才能成为一代名医,在学术上推演发扬、革新创造。中医药学,如不熟读经典、跟随名师、深入实践、融会贯通,是不可能得其精髓而有造诣的。
陈达灿:据说您是因为生病而立志要学中医的?
朱良春:我学医是因为生病才萌发的。读中学时,得了肺结核,辍学了,后来吃中药吃好了,我因此决心学习中医。我开始跟孟河医派御医马培之先生的孙子马惠卿先生学医。马先生当时已经65岁了,教我们读经典的是大师兄。我们读书比较辛苦,都是读木板的书,没有句点,大师兄帮我们圈点、断句,会背了,再圈点下面的。“书读百遍,其意自现”,对主要的、精辟的、好的段落一定要熟读。慢慢的,内涵精义就理解了。
说起熟读经典,我认为,《黄帝内经》并不是纯粹的医书,里面有许多道家的思想,是道与术的结合体。内经的很多东西都是从《易经》当中来的。道是中华文化的终极之理,是最高的,所以必须以道论医,也就是,从哲学、传统文化的角度来学习解读内经,才能读懂、读通、读透。
中医经典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还有很多宝藏没有被发现,没有被阐明。举个例子,内经的《灵枢·五色篇》说,“阙上者,咽喉也”,阙,两眉之间谓之阙,也叫印堂。这6个字,看似简单,却很管用。上世纪50年代后期,我们江苏南通,白喉大流行,一下子发病4000多人,白喉血清供应不上,这样西医就基本没办法了,只有求助中医和针灸。
那时候,我当院长,一方面用中药如神仙活命汤、养阴清肺汤等,同时根据这6个字,用短针在印堂上一寸向下平剌“阙上穴”,留针,用胶布粘起来,既不疼,也不出血,止痛快。针刺了之后,半个小时咽部疼痛、不适的感觉就好多了。半天后开始退烧,第二天,白喉伪膜开始脱落了。于是许多的白喉病人都来找我们中医治疗,一共观察137例,痊愈133例,白腐脱落平均不超过3天,退热平均2天。这个例子说明,《黄帝内经》里很多精辟的东西,我们发现得还很少,需要我们不断探索。
师承之道:恩师章次公赠16个字,终身难忘 陈党红:师传是关键。您的恩师章次公先生对您影响很大,他赠给您的这方印章“儿女性情,英雄肝胆,神仙手眼,菩萨心肠”,16个字,有怎样的寓意?
朱良春:中医古代的教育模式就是师带徒。徒弟和老师朝夕相处,耳濡目染,对学生的影响是比较大的。有的老师善于表达,会把经验很完整地表达出来,有的不善于表达,言简意赅,就说这么一两句话,全靠你去理解、体会。
章次公先生是我终生难忘的恩师,他是镇江人,大我13岁,不到30岁就是当时上海的名医了,1955年到卫生部当中医顾问。他是一个革新家,在1929年就提出“发皇古义、融会新知”的观点。他有“小孟尝”的美誉,经常收留一些有困难的亲友,吃住在家,碰上求救的学生,身上未带钱,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高档皮袍子典当了去。他非常体谅穷人,被称为“平民医生”,这对我影响很大。
章先生对学生非常客气,不叫我朱良春,而叫我“朱世兄”,很亲切。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上海是孤岛,我生活来源断了,章先生就介绍我到红十字会医院坐诊,我就半天给难民看病,半天到章先生那里抄方学习。工薪12块钱一个月,我包括交通费共用去8块钱,多4块钱就买书。
1938年我毕业时,章次公先生送我一方印章,上面刻着“儿女性情,英雄肝胆,神仙手眼,菩萨心肠”。当时我不能完全理解,就问老师是什么意思。老师说这四句话是教你做医生的四个准则。
第一,性情要温柔,对待病人要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温和、温柔,要体贴病人;
第二,英雄肝胆,治病要有胆识,该出手时就出手,该用大剂的要用大剂,不要优柔寡断,错失时机,当用则用;
第三,神仙手眼,你要明察秋毫,知微见著,看到很细微的症状,就要预计到在什么情况下会出现什么病,要看得清、辨得明;
第四,菩萨心肠,要关心、体贴病人,像菩萨那样的慈悲。不但做医生这样,做人也应该这样。
到现在70多年了,我谨遵师训,但离章先生的要求还很远。我现在也没有放松学习,每天用眼睛的时间还有十几个小时,务求“每日必有一得”。我这个人很愚钝,人家过去说我是书呆子,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很少参加娱乐活动。娱乐在哪里,在书里头。我感到,书中有无穷无尽的东西,值得我们去领会。
$:page 学术之道:您一开始怎么敢用这些“毒药”? 陈达灿:您善用虫类药,治疗痹症、肿瘤等疑难杂病,1978年就著述出版我国第一部虫类药专著《虫类药的应用》,用药可谓“胆大心细”,前几年跟您整理再版这本著作,受益很大。您一开始怎么敢用这些“毒药”?
朱良春:中医用虫类药有悠久历史,《神农本草经》中列了28种,到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就收载了107种。过去一些医家担心动物药有毒性,动物的异体蛋白质确实能对一些人体造成过敏,但这些溶血性毒素、神经性毒素在动物死后就分解了。事实上,动物药富含酶、多肽、氨基酸、蛋白质等,中医称之为“血肉有情”之品,具有穿透剔邪、通经活络、熄风定惊等作用,非草木药所能比拟。
虫类药具有较猛的破积化淤作用,现代药物实验证明有一定的抑制癌细胞作用。在临床治癌过程中,我常用到斑蝥、壁虎、地鳖虫、蝉蜕、蟾蜍、地龙(蚯蚓)、僵蚕、蝼蛄、全蝎、凤凰衣、蜈蚣等虫类药物。如地鳖虫,这是一味平和的活血化瘀药,特点是破而不峻,能行能和,虚弱者也可用,可治疗慢性肝炎。
又如蜂房,古书讲它是一种攻毒疗疮的佳药,我发现它还能温肺肾,止咳化痰。常将蜂房末3克(小儿酌量)、鸡蛋一只(去壳),放在锅内混合,不用油盐炒熟,饭后一次吃下,每日1—2次,连吃5—7日,对久咳不已的慢性支气管炎效果不错。虫类药的应用有广阔前景,要不断探索实践,通过人工培育保证药源,注重剂型改革,方便应用提高疗效。
传承之道:有成就的中医都“偏执”,金元四大家就是四大“偏执” 吕玉波:朱老,很感谢您2001年起不顾年事已高,坚持南下,为我们广东带徒,现在有一批学生都成长起来了。您打破门户之见,治学兼收并蓄,重视收集民间单方验方,对于李可等老中医的探索突破也大力支持,这种胸怀,让我们特别佩服。
朱良春:中医药是中华国粹,不能在我们这代人手上断掉。过去有些老中医比较保守,所以我提出来“经验不保守,知识不带走”。知识你带到马克思那里去,有什么意思?我们这一批老中医,尽我们的所知所能,竭尽全力传授。我们是同道,可以相互交流。我们懂的,当场答复你;我们不懂的,回去查查书,再思考,然后答复你。
中医的生命在于实践,检验实践的水平是看疗效。不管你是西医中医,是哪一科的,没有疗效的医学都是空的。中医强调辨“证”论治,西医是辨“病”,各有所长,要结合起来。我发现,许多有成就的中医都有点“偏执”。金元四大家就是四个大“偏执”,各有各的主打观点。
李可先生是山西灵石县的老中医,自学成才。我上世纪60年代在《中医杂志》上发表《虫类药的应用》文章,他看了,受到启发。乡下的虫子很多,屎壳郎、蚯蚓、地鳖虫到处都是,他就收集这些东西,一用,效果很好。直到十几年前,我们遇到,他满头白发,还拉住我的手叫“老师”,我说,不敢当,我现在用药谨慎,不像你那样胆大有魄力。
李老是扶阳派,善于用附子、干姜、肉桂、细辛,都是大剂量,附子多的时候用到500克,大大超过药典规定的量,用于回阳救逆,抢救心衰病人。前几年有些争议,但我也吃过他的药,感觉他在这方面是有丰富经验的,配伍得好,特别是危急重症,屡起沉疴,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他今年去世了,我很伤心。
《千金方》说:“人命至重,有贵于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我常说,世上只有“不知”之症,没有“不治”之症。事实上大部分病症还是可辨可治的,关键是找到“证”的本质。如果说不能治,那是我们尚未认识确有疗效的“未知方药”的缘故,但总会找到。我对中医发展充满信心,要敢于去攻克疑难重症,不要迷信权威,必须兼容并蓄,融汇百家之长,允许争鸣探索,才能进步。
养生之道:70多年每天一碗“长寿粥” 朱良春年过九旬,精神矍铄、声音洪亮,还能诊病带徒。说起养生之道,他说,关键是心态平和,生活规律,而且每天吃“长寿粥”。那是他和母亲一起创制的,坚持吃了70多年。
“长寿粥”的制作方法并不复杂,配伍得当,不会大热大寒,适合大多数人吃。功效在于调和五脏,使正气充足,精力旺盛。
长寿粥 【材料】黄芪250克,绿豆50克,薏仁50克,扁豆50克,莲子50克,大枣30克,枸杞10克。 【制法】把黄芪放到砂锅里,加适量水先泡20分钟,然后煮15分钟,把水滗出来,再加一碗水,煮开之后也滗出来,把这些水合在一起,去煮粥。把绿豆、薏仁、扁豆、莲子、大枣清洗干净,倒进砂锅,再倒进黄芪水,盖上盖,开大火,煮开之后换小火煮40分钟,把洗干净的枸杞倒进去,再煮10分钟即成。 【用法】煮出来的粥是5天的量,可一次由五个人分食;也可每天吃一碗,分5天食。如果体质有偏颇的病人,吃前最好先咨询中医,增减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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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故事
弘一法师题词“为大医王、善疗众病”
在朱良春家中,刘海粟、齐白石、赵朴初、海灯法师、周而复、欧阳中石……名家墨宝,琳琅满目,见证了他们的交往情谊。厅堂正中最上方,端端正正挂着一幅字,“发皇古义,融会新知”,这是恩师章次公先生为他所书。
厅堂原来挂着弘一法师在新中国成立前为他书写的横匾——“为大医王、善疗众病”。这是这位一代奇僧对他的寄望。在文革“破四旧”时,朱良春的儿子找来一幅民族大团结的画,用来盖住弘一法师的字,但还是没能保住这幅墨宝。现在挂着的这个横匾,已是请人重写的了。
远程指导广东弟子抗击非典
中医界治风湿病素称“南朱北焦”,即指南通朱良春和北京焦树德。朱良春经验方“益肾蠲痹丸”,是目前唯一能修复骨膜破坏的中药制剂。
在对急性热病的诊治上,他主张打破卫气营血的传变规律,提出“先发制病,发于机先”,采用表里双解或通下泄热,多能缩短疗程,提高疗效。2003年非典期间,他参与广东、香港的远程会诊,取得显效,获国家抗击非典特殊贡献奖。
结交“蛇花子”,促成献方
朱良春和邓铁涛等大师相知很深,也和民间医生、无名晚辈私交甚笃。季德胜是流浪江湖的“蛇花子”,陈照和成云龙是治疗瘰疬、肺脓疡的土医生。当时是南通中医院院长的朱良春多次前去拜访,待之以礼、动之以情,成为莫逆之交,使他们自愿将独门秘术捐献给国家。朱良春与同仁还帮助这三人申报成果,手把手地教他们学写签名。这段佳话广为流传,可见其心胸。
朱良春胸怀坦荡,讲学讲的也都是人们认为秘而不传的“干货”,很多人都愿意自费从四面八方涌来,因能学到真本领。他从不以大家自居,对后辈求教者做到有信必复、有问必答。
门上贴一纸条“贫病施诊给药”
朱良春20岁出头在南通行医,在门上贴一纸条“贫病施诊给药”。给穷人开了药后,盖上免费给药印章,到指定的瑞成药店抓药,朱良春每年端午、中秋、年终同药店老板结账。
这个施药习惯一直延续到晚年。弟子陈党红说,2011年5月,一个特殊的家庭来诊。母亲20年前产后大出血,全身肌肉萎缩,生活不能自理;父亲患类风湿关节炎6年,双手关节变形。两人由女儿借一个轮椅往返几次才带过来。朱老详细问诊开方,在处方空白处写下:“江西景德镇夫妇久病贫困,希予免费配给药。朱良春”盖上章,嘱咐他们去良春中医药临床研究所配药。这两位病人都是久病重病,治下来费用不小,但朱老没有考虑这些,只是嘱咐他们认真服药。几个月过去了,患者病情大为改善,父亲已能下轮椅,帮女儿做些简单家务,母亲脸上已日见神采,来诊时会抬手。朱老一直免费治病,当得知他们一家三口在寺庙借住、靠瘦弱的女儿打工,又发动了医院和社会力量捐助。
91岁高龄坐5小时车看病人
朱良春年过九旬还出诊,不将病人看完了不吃饭。诊费才15元,特诊费50元。他说:“到了我现在这个年纪,看病肯定不是为了钱,体力可以的话就多看一点。医乃仁术,不仅仅是谋生的技术。”直到这两年,在弟子和家人的苦劝下,他才基本不出诊,但遇到疑难病例,弟子们还是会请教他。
2007年10月,朱良春去郑州讲学,山东武城县一个胰腺癌患者水米难进,病情危急,其亲属赶到郑州恳请朱良春能否亲自去一趟。从郑州到武城要坐5个小时的汽车,91岁的朱良春不顾亲属的劝阻,毅然退掉机票,赶赴武城,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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