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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铁涛:六味地黄丸的确是一张很好的方子
▲邓铁涛,广东省开平县人,1916年10月出生。首届国医大师,广州中医药大学终身教授、现代著名中医学家。
六味地黄丸,原名地黄丸,是宋·钱乙《小儿药证直诀》方,本方即金匮肾气丸减去桂枝、附子而成。自从钱氏之地黄丸出,六味与八味便成为补肾阴与补肾阳两大法门。王冰倡导的“益火之源以消阴翳,壮水之主以制阳光”之论,得到六味与八味的治疗效果的证实。肾属水为阴中之阴,故补肾阳要在补肾阴的基础之上,也因六味与八味的广泛应用,而升华成为五脏系列方剂,如治肝肾阴虚的杞菊地黄丸,治肺肾阴虚的麦味地黄丸,治阴虚火旺之知柏地黄丸,治肾阴虚气喘之都气丸。
以上各方都成为常用之名方。
六味地黄丸,的确是一张很好的方子,有补有泻,以补为主,相辅相成,其中奥妙,恐怕要等现代化学深入发展再进行研究,才能得其药理。在我的经验中,喜用六味、八味而少用张景岳氏的左归、右归。当然左归丸(饮)、右归丸(饮),对于那些虚损甚而胃肠尚能受纳者,不失为良方,不可抹杀。
下面我举几个运用六味地黄汤的经验,供参考。
【我用六味地黄汤的医案】
患者李某,向患肺结核,为阴虚火旺之体质。曾患失眠,中西药久治不愈,越来越重,乃住于某医院,用尽各种药物与方法未效。我到医院探病,顺为四诊,人瘦削甚,面白潮红,唇色鲜红,每夜只能睡眠1~2小时,心烦不安,两手心热,舌瘦嫩,质红少苔,脉细数无力,尺寸俱弱。此阴损及阳,气阴两虚,阴阳失调,阳气浮越,夜不交于阴所致。治宜益气养阴,方用六味地黄汤加高丽参9克,(另炖兑服)。隔两天再探视,问知某老师认为已经失眠,岂可服高丽参?但病仍未愈,我建议仍用前方,试服一剂,睡眠时间延长,三剂基本治愈。失眠已致元气大虚,不用人参以大补元气,虽有六味汤之补肾阴,阴阳仍不能和调。
我还曾用六味地黄汤加党参和太子参以治不育症,试举其中一例。
冯姓青年,农民,娶远房同宗之女为妻,结婚3年不孕,并非近亲结婚的关系,而是男方不能入道,观其外表,个头比较高大,力气过人,诊其面色如常,舌嫩胖,脉虚大。《金匮要略》:“夫男子平人,脉大为劳,极虚亦为劳。”今冯氏外表一如平人,脉虚大而不能入道,是虚劳证。先按《金匮要略》法用桂枝龙骨牡蛎汤加黄芪30克,服半月后,脉大稍减而尺弱,改用六味地黄汤加党参30克,以益气补肾阴。服药半年已能入道。女方因久不得入道,人转瘦,月经失调,曾予调经,能入道后不久得孕,但未能固胎而流产,又为之调补气血冲任。男方继续服六味地黄丸加党参。三年前后生两男孩。
20世纪60年代,在某医院会诊一男孩,7岁,病哮喘,连续哮喘不停已2天,病孩辛苦甚,医生说这是哮喘持续状态,已用尽西医治法未效。诊其面色尚泽,唇红,舌红无苔,脉细数而两尺弱,此肾阴虚甚,肾不纳气所致,乃予六味地黄汤加蛤蚧一只(9克),一剂而哮喘停止。此方以六味地黄汤治其本,蛤蚧补肺益肾、定喘止嗽,既能治标又治其本,故其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当然,蛤蚧治哮喘是有效的。曾见一中医用蛤蚧两对(活蛤蚧去内脏)浸酒服,治疗断根。可见哮喘并非不治之症,不过一般要治断根还是不那么容易。
哮喘西医认为是过敏所致,我发现不少患者因睡竹席而起。对那些夏天哮喘发作的患者,必须问其睡什么席,如睡竹席或藤席,若不换席,必难治愈。物理因素往往是发病的主要因素,不可不知。
【脑的实质与功能尽在五脏六腑之中】
近来有些学者,见西医对脑的研究多彩多姿,越来越深入,反观中医论脑却过分简单,实在相形见绌,于是有人提出“脑主神明论”,意图发扬中医之理论,从百家争鸣的角度看,这样做未尝不可,但不知这样一来,便将中医之藏象学说抛掉了!中西医对号入座以求发展往往适得其反。脑的实质与功能尽在五脏六腑之中,而主要则概括于心与肾中,何以见得?“心主神明”比较明确且勿具论,肾主骨,骨生髓,脑为髓海,齿乃骨之余,故治骨、治齿、治脑往往通过治肾而取得效果。
我曾治一弱智儿童,正读二年级,成绩欠佳,尤其是数学一门最差劲,很简单的算题,反复辅导就是不明,总不及格,请为诊治。遂书六味地黄丸,每日10克水煎连渣服。半年后喜告智力有发展,数学已及格了。
最近治疗一例语迟之病孩,已两岁多仍不会讲话,连爸、妈二字的发音也不准,身体瘦弱,走路也要扶着,舌嫩淡,指纹淡而脉虚,用地黄饮子加减,服半月,讲话、走路、肢体都有进步。地黄饮子由肾气丸化裁而成,功能补肾益精,治语声不出,近人用治动脉硬化、中风后遗症等属于肾阴阳两虚者。足证肾与脑的关系中医自成系统。至于肾与齿的关系,如我院有一位毕业同学治疗一例已四岁仍不出牙的儿童,用六味丸治疗,牙得生长。又有一西医之子,多年来屡用金霉素与土霉素,旧牙脱去新牙老是长不出来,我用六味地黄丸而收效。中老年人之牙周炎,多由肾阴虚所致,我亦喜用六味地黄丸,有一定效果。
【不要离开中医理论体系】
可以断言,离开中医之理论体系去对西医之号,欲求发展是行不通的。否则脑-髓-骨-齿-肾这一网络之链就被打断了,前人的宝贵经验也就抛弃了!
中医沿着自身的发展规律,以中医理论体系为主,吸取西医之长以及各种新技术为我所用,才会飞跃发展。
我院李氏之女15岁,两足站立稍久即足发红,甚则脚掌前半均红,两手手指天气未冷而时见红肿有如冻疮,不痛不痒,病已数年,历经广州几家大医院反复检查,或说是雷诺氏病,或说是红斑狼疮,但最后没有得到确诊。诊其人瘦,面色尚润,舌质嫩红,苔薄甚,脉细稍数尺弱,乃舍症从脉从舌,辨证为肾阴虚,予六味地黄汤,服数月而愈。
六味地黄丸之适应证不少,但必须在辨证的指导下使用,不能滥用。陈修园《医学实在易》就有久服地黄暴脱之说。陈氏说:有些小病,本来可以不用服药,但过于讲究补养,医生投其所好,以六味地黄丸、八仙长寿丸、阿胶、海参胶等滋腻补剂,连归脾汤、逍遥散也加地黄,服之良久,不见其益亦不见其害。但满腔中俱是浊阴弥沦,偶然因其他诱因发病猝然失去知觉,痰涎壅盛,吐、泻、大喘、大汗等症与中风无异。陈氏认为这是补水滋水太过,以致水邪滔天,一作不可救止。应治之以大剂通脉四逆汤加减,或大剂术附汤加姜汁,或于前二方中重加茯苓。
陈修园所讲的这类病症,我见过一例。一位久患肺结核的病人,因喉咙声嘶,服了一段玄参、生地之类药而突然昏迷,痰多,汗出,当时与刘赤选老师共同会诊,重用四逆汤加人参,但终不能挽救。陈氏告诫我们,虽然药似平和,终有所偏,不能盲目地久服。当然有些虚损之证,非十天半月所能治愈,非半年或一二年长期服药不愈,这就要讲究辨证论治的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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