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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用西方标准解读中国哲学对一些惯于戴着西方的有色眼镜判断中国诸多领域是非的人来说,此文振聋发聩。确实,不能用西方标准解读中国哲学,同样的,也不能用西方标准解读中医。套用文中的话说,我们不能削足适履,而要量体裁衣;只有转变思维方式,摘下有色眼镜,才能理解中国文化本身的独特价值,当然也包括中医。
近代以来,在接触西方哲学特别是康德哲学和黑格尔哲学后,一些人觉得中国没有哲学,即使有也只是准哲学;或者说只有具体的哲学,如政治哲学、伦理哲学、历史哲学等。对此应该怎么看?关键在于我们是站在哪个角度看这个问题。
一位美国军事学家在分析《战争论》和《孙子兵法》的差异时说,克劳塞维茨的军事思想是理想主义的绝对论,是要把敌人彻底消灭掉;而《孙子兵法》则是现实主义的中庸之道,在现实中可以有各种变通的方法,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在一定程度上既说出了中西方军事思想的不同,又说出了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的不同。西方文化的传统,不论是哲学还是近代兴起的实证科学,都在追求变动世界背后的本质或本原,追求现实之外的普遍真理。这是一种二元分离乃至对立的哲学模式,本质与现象、本原与现实因为对立而无法统一。在现实生活中,这种取向会转变成对标准的追求,认为只有建立一个普适化的标准,才能把握事物的本质。实际上,用标准来规范个体,常常会导致个体差异被抹平。
如果以康德哲学为标准来看,中国没有脱离形而下的纯理性思想,自然也就没有哲学。但是,哲学并不等于形而上学。中国文化的传统从不把现象与本质、形而上与形而下割裂开来。《周易》讲的是“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与“器”在名义上虽然可以分开,但在现实中无法分开:“道”不离“器”,“器”不离“道”。这个特点可以用宋明理学的范畴来说明。宋明理学在形而上层面有了颇为深入的思考,但“理”和“气”同样是不可分离的。朱熹就认为,“理,形而上者;气,形而下者”“天下未有无理之气,亦未有无气之理”。在作理论分析时需要区别“理”和“气”,但在现实世界,“理”和“气”是融为一体的。据《论语》记载,子游说子夏的学生在洒扫、应对、进退等日常礼仪上的表现是不错的,但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根本的道理却没有传授。子夏听说了以后,大不以为然:不从人伦日用入手,怎么能认识天道性命呢?理学家对子夏的话非常推崇,认为“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为两段事,洒扫应对是其然,必有所以然”。“然”背后必有“所以然”,二者是统一的。“道”就在人伦日用中,不是离开现实另外有“道”。形而上与形而下是贯通的还是分离的,这是中西哲学乃至中西文化的一个重要差别。
概念层面的逻辑分析与纯理性在中国文化里确实没有得到很好发展,但“道不远人”的实践性正是中国文化的特色和优势。中国哲学有自己的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为什么要用西方哲学的标准来评判呢?举例来说,对于如何理解《道德经》中的“道”,很多人都在分析“道”到底是精神实体还是物质实体。这就是西方哲学的思维方式在起作用,要去思索独立于万物之外的本原。如果从整体上理解老子的思想就会发现,不是独立于万物之外有个“道”,“道”就在万物之中。“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天从“道”得到“清”的特性,地从“道”得到“宁”的特性,“道”在不同事物上表现为不同的特性。老子最推崇水,“上善若水”,观水可以悟“道”。水是无形的,但又可以随物赋形。如果撇开这些去研究“道”是精神实体还是物质实体,显然就偏离了老子最核心的思想。
人类创造了多种多样的文化。正因为有类型上的差异,文化的互补才有可能。当下,我们要学习西方文化的优点,但前提是要有文化主体性。以西方哲学为标准来解读中国哲学,就不可能了解中国哲学自身的特性,结果往往是在解构中国文化。我们不能削足适履,而要量体裁衣。只有转变思维方式,摘下有色眼镜,才能理解中国文化本身的独特价值,更好地选择性吸收西方文化的精华,用中国智慧去思考和解决当代中国与世界面临的重大问题。 |